在近代中韩交织的乱世里,有太多名字被淹没在历史的尘埃中。
赵介玉这个名字,别说普通中国读者,就连熟悉韩国独立运动史的人,恐怕也少有人听闻。可若翻开他的人生履历,你会发现这是个绕不开许多关键人物与重大事件的 “边缘传奇者”,他是刘少奇的讲武堂同学,是彭德怀的前辈学长,曾跟着冯玉祥抗日,又在韩国建国初期卷入权力漩涡,最终倒在朝鲜战争的硝烟里。
1894 年 9 月 9 日,汉城淳化下坝溪体浮洞的赵家迎来了独子,赵泰永给孩子取名 “允植”。
作为忠清北道有名的大地主,赵家本该能让这个独子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,可谁也没想到,多年后这个孩子会为了朝鲜独立,让家里卖掉所有田地,彻底改变一家人的命运。
赵允植打小就是个读书的好苗子,长大后为了开阔眼界,他远赴日本留学,最终在 1916 年从早稻田大学政治经济专业毕业。
那时候的日本,正是朝鲜爱国志士聚集的地方,赵允植在那里接触到了孙中山的三民主义,深受 “反帝救国” 思想的触动。
毕业后,他没回朝鲜,反而揣着一腔热血去了中国,他觉得中国正在进行的革命,或许能为朝鲜独立提供借鉴,更能让自己学到真本事。
刚到中国没多久,赵允植就赶上了一个机会:1916 年,湖南督军谭延闿要办湖南陆军讲武堂,只招 200 人,生源都是湘军初级军官和有志青年。
他没犹豫,报名参加考试,竟和后来成为中共重要领导人的刘少奇一起考上了。
1917 年 5 月,两人穿着同样的灰布军装,成了同班同学,一起在讲武堂里学战术、练队列。
可这份安稳的学习时光没持续多久,当年 9 月,北洋政府派傅良佐来湖南当督军,南北战争一下子爆发了,讲武堂在 10 月就被迫解散,赵允植和刘少奇的同学缘分,也就此暂时中断。
后来湖南陆军讲武堂又断断续续办过两次:1920 年 5 月,督军张敬尧想重办,结果 6 月他自己就被赶跑了,北洋军撤出湖南,学堂再度夭折;1922 年 2 月,赵恒惕接手后第三次重办,11 月 11 日正式开课,这次招的学生里,有两个后来大名鼎鼎的人物,彭德怀和黄公略。
这么算下来,早两年入学的赵允植和刘少奇,还算是彭德怀他们的 “老前辈学长”。
讲武堂第一期解散后,刘少奇回了老家炭子冲,赵允植却选择了投笔从戎。
1917 年 10 月,他加入湘军第 1 师,跟着部队参加了护法战争,第一次真刀真枪地走上了战场。
打了几年仗,他觉得自己的军事知识还不够,1920 年又从湖南北上,考上了当时中国最有名的军校之一,保定陆军军官学校,成了第 8 期炮兵专业的学生。
两年后毕业,他加入了直系军阀吴佩孚的部队,凭借着军校出身的扎实功底,没多久就升了上尉。
也是在吴佩孚的部队里,他和远在上海的大韩民国临时政府搭上了线,临时政府当时想培养自己的军事力量,搞了个 “劳兵会”,会长就是后来韩国的 “国父” 金九,他们专门联系在中国军队里服役的朝鲜军官,商量怎么训练朝鲜青年,赵允植的名字,就这样被临时政府记在了心里。
1929 年,赵允植的人生又转了个弯,他离开了直系,加入了冯玉祥领导的西北军,当上了作战参谋。
那时候的西北军正是势头较盛的时候,他跟着冯玉祥南征北战,后来还参加了 1930 年的中原大战。
也正是这段跟着冯玉祥的日子,让他对这位军阀有了很深的认同感,甚至到了 “忠心耿耿” 的地步。
1933 年,冯玉祥在察哈尔组建抗日同盟军,喊出 “收复失地,抗日救国” 的口号。
远在别处的赵允植听到消息,立马收拾行李赶了过去,被分到了吉鸿昌的第 2 军。
那时候他已经把名字改成了 “赵介玉”—— 他觉得 “允植” 太普通,“介玉” 里的 “玉” 比蒋介石名字里的 “石” 更显高贵,隐约有几分 “不服蒋” 的意思。
在抗日同盟军里,他跟着吉鸿昌打了不少硬仗,最出名的就是收复多伦的战斗,那是抗日战争初期中国军队少有的收复失地的胜利,赵介玉作为参与者,也算是为抗日立了功。
可冯玉祥的抗日同盟军没撑多久,就因为各种压力解散了。
幸运的是,1934 年,国民党在洛阳中央陆军大学分校办了个 “韩人班”,专门培养朝鲜籍军事人才。
金九知道自己不懂军事,就从东北请来了朝鲜独立军的老将池青天、李范奭、吴光鲜等人,还让他们推荐教官。
有人想起了之前和 “劳兵会” 有过联系的赵介玉,于是他也被请了过来,继续当教官,军衔还是在西北军时的中校。
1935 年 4 月 9 日,韩人班的学生毕业,赵介玉却犯了难。
他虽然在朝鲜人里算抗日的 “老手”,可因为一直跟着西北军待在北方,和中国境内其他朝鲜同胞没什么来往,成了 “里外不靠” 的人,他不是池青天、李范奭那批独立军的人,和大韩民国临时政府也没深交,跟另一派的金元凤更是不熟。
而且他的想法也和别人不一样:打过多伦战役后,他更坚信 “抗日得靠真刀真枪”,觉得临时政府有些 “光说不练”;可他和池青天他们的思路也合不来,总觉得彼此差着点什么。
更麻烦的是,他的 “西北军背景” 和 “反蒋立场”,让他在中国军队里没了容身之地,蒋介石本就对冯玉祥的旧部有所提防,赵介玉还改了个 “压蒋一头” 的名字,自然没人敢用他。
走投无路之下,他干脆带着几十个人、十来条枪,跑到了热河,在长城附近拉起了一支游击队,专门跟日本人周旋。
他活动的那片地方,后来成了八路军承平宁抗日游击根据地,说不定当时他还和八路军有过零星的交集。
就这么一支装备简陋的小队伍,他硬是撑了好几年,直到 1940 年,那年他的游击队在承德被日军团团包围,最后全军覆没,只有他一个人拼死逃了出来。
逃出来后,赵介玉还想再拉队伍,可他去找以前西北军的老上司帮忙时,却屡屡碰壁。
那些老大哥们一看到他就头疼,这人太傲气,连蒋介石都不放在眼里,谁敢用?碰了一鼻子灰的赵介玉又气又急,干脆宣布 “不跟国民党干了,也不当国民革命军了”。
可他一个杂牌军里的中校,这样的声明没人在乎。
没办法,他只好跑到上海,放下枪杆子,做起了生意,这一做就是好几年。
1945 年 8 月 15 日,日本宣布投降,朝鲜光复。
赵介玉听到消息后,立马带着家人回了南朝鲜。
刚回去时,他投靠了当时韩国独立运动的重要人物吕运亨,混了个 “朝鲜建国准备委员会城北地区治安队长” 的差事,虽说还是个小人物,但总算又能拿起枪,为自己的国家做事了。
那时候有人劝他:你跟刘少奇是同学,又在抗日时和八路军有过交集,不如投奔左翼阵营?可赵介玉骨子里反共,怎么也不愿意,最后还是留在了右翼圈子里。
就在他以为自己会一直当这个小队长时,他遇到了 “伯乐”—— 李承晚。
当时李承晚正想拉拢人才,听说了赵介玉在中国的军事经历后,很是看重,专门向美国人提议,让赵介玉当京畿道警察署署长。
这本来是件好事,却没想到惹恼了吕运亨,各种抹黑他的谣言很快就传了开来:有人说他和美军政厅警务局局长赵炳玉是亲戚(其实两人只是同年出生,没半点亲戚关系),靠 “家族政治” 上位;还有人说他吹牛,自称在中国军队当过中将,还和孙中山关系铁(赵介玉从没说过这些话)。
谣言越传越凶,美国人也顶不住压力,结果赵介玉只当了 11 天警察署长,就在 1945 年 11 月 17 日被迫下台了。
下台后的赵介玉没闲着,很快又等到了一个机会。
1945 年 12 月,美国人打算在南朝鲜办一所 “军事英语学校”,表面上是教英语,实际上是为了培养未来韩国军队的骨干,说白了就是要建军。
当时李承晚在光复军里没什么势力,只有李范奭一个人支持他,他觉得这是扩大自己影响力的好机会,就又向美国人推荐了赵介玉。
美国人一看赵介玉的履历:1933 年就是国民党军的中校,资历比推荐日军旧部的李应俊还老,比推荐伪满军官的元容德更不用说,立马就答应了。
那时候的赵介玉,看似要成 “韩军创始人”,可现实却给了他一记闷棍。
首先,大部分光复军的军官还在中国没回来,没人可选;其次,少数已经回来的光复军军官,因为不满美国人不承认临时政府,坚决不合作;最后,赵介玉自己在朝鲜没什么人脉,根本拉不来人。
最后还是申性模(他和赵介玉、李承晚都认识)暗地里帮他推荐了两个人:一个是李成佳,这人是汪伪军出身,日本投降前几天才加入光复军,根本不在乎 “不与美国合作” 的规矩;另一个是俞海浚,原本是池青天的副官,后来跟了李范奭,而李范奭又是李承晚的人,自然愿意来。
就这么着,军事英语学校里的 “光复军系” 学员,只有这两个人,赵介玉这个 “选拔官”,成了个空架子,“韩军创始人” 的梦也碎了。
1947 年下半年,赵介玉总算正式进入了韩军,可具体干了什么,史料里没多少记载,估计还是个不起眼的角色。
1949 年,李承晚当了韩国总统,没忘了这个曾经帮过自己的人,虽然赵介玉不是心腹,也没立过什么大功,但还是给了他一个 “护国军参谋长” 的职位,护国军是韩国当时一种既不算正规军、也不算预备役的部队,可见这个职位也没多少实权。
1950 年 6 月,朝鲜战争爆发,韩国军队仓促应战,赵介玉以 “陆军预备役中领” 的身份被紧急征召入伍。
7 月 15 日,他所在的部队在京畿道金浦地区与朝鲜人民军遭遇,双方展开了激烈的战斗。
那时候的赵介玉已经 56 岁了,本该是安享晚年的年纪,却还要提着枪上战场。
战斗中,他不幸中弹,倒在了金浦的土地上,结束了自己辗转漂泊的一生。
回过头看赵介玉的一生,会发现他其实是个 “生不逢时” 的人。
论资历,他早稻田大学毕业,保定军校出身,和刘少奇、彭德怀这些后来的大人物有过交集,跟着冯玉祥、吉鸿昌抗过日,在朝鲜光复后又参与了军队建设,本该有个更光明的结局。
可他的问题在于,始终没找对 “圈子”,在中国,他跟着西北军反蒋,又不愿意投奔中共;在朝鲜,他不属于任何一派独立势力,只能在夹缝里生存。
他改名字想 “压蒋一头”,看似傲气,实则是乱世里想保留一点自己的尊严;他坚持抗日,哪怕只剩几十个人也要打游击,是真心想为祖国争口气。
可历史从不看 “真心”,只看 “选择”。
赵介玉的每一次选择,都让他离主流阵营更远一点,最后成了历史的 “边缘人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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